剧照从上至下依次为:《鸟人》《点心》《杨三姐告状》《我这一辈子》。
制图:蔡华伟
近日,以“喜剧温暖人生”为主题的第三届北京喜剧周顺利落下帷幕。14部剧作,32场演出及放映,覆盖古今中外的剧目,让观众大饱眼福。
剧都是好剧,不仅获得广泛赞誉,还引发了对于喜剧这类艺术形式的深层关注。尤其是在喜剧周的学术论坛单元,专家们之间、专家与观众之间,展开了热烈探讨。很多人看完演出后都心存疑惑、陷入思索:这些从形式到内容都差异巨大的戏剧,都算喜剧吗?喜剧的本质特征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喜剧才更“高级”?新时代喜剧怎样传承与创新?……
什么是喜剧
理论研究上需划定概念的边界,创作实践上不妨扩展外延、兼容并包
评剧《杨三姐告状》、昆曲《狮吼记》、京剧《春草闯堂》……看到这份节目单,应该不会有人联想到“喜剧”这个词——然而,这的确是2019北京喜剧周的“传统喜剧单元”。其他单元也“不走寻常路”,诸如讲述旧社会普通巡警坎坷一生的话剧《我这一辈子》,描述大学毕业生在不断受挫的现实中追寻梦想的话剧《点心》,虽有不少幽默之处,但仍更像是“正剧”,而非人们传统印象中的“喜剧”。在喜剧周上看到这些剧目,难怪会引起疑惑与争议。
到底,什么才是喜剧?
有专家认为,当前喜剧的概念过于泛化,凡是带有搞笑元素的作品都成了喜剧,这容易造成艺术标准的模糊与混乱,想要引导喜剧健康发展,必须首先厘清概念的边界。另一些专家则认为,创作实践是先于理论总结的,因此,在研究时可以明确定义,但在实践中不妨放宽标准,扩展喜剧的外延和内涵,以免束缚创作思路。这样,才能推动中国喜剧的多样化。
北京喜剧周所持的,正是最宽的那把标尺。
那么,什么才是优秀的喜剧?
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答案。“现场看得开心,事后有所收获的。”“笑中带泪,能够让人回味的。”“可以带来精神力量和生活热情的,给你一种维持生活不向下的动力。”“喜剧应该具有悲情的内核,在笑之后引发反思。”……
“笑中带泪”这个词在调查中高频次出现,成为诸多普通观众心目中“最高级”的喜剧形式。其中所反映的,正是中华文化所造就的特殊审美偏好——悲喜交融。
“哪怕悲到极致,也不忘逗个乐,就好比菜太咸了,要放点糖调个味儿……”国家京剧院演员、《春草闯堂》主演徐孟珂向观众分析戏曲的喜剧特性时说,古代戏曲主要靠丑角行当来营造喜剧效果,而越是悲剧,里面的丑角往往越多。
这一切,都显示出中国人对“喜剧”的独特理解,这也是中国喜剧特殊的文化基因。
问题在何处
主流院团缺位,民营剧社占据“半壁江山”,好作品稀缺
2018年,首届全国喜剧优秀剧目展演季在北京举行,历时7个月,只呈现了15部国内喜剧作品。这个数字,让人有些尴尬。其实,北京喜剧周之所以将带有喜剧性元素和风格的剧目都纳入旗下,除了鼓励创作,也不乏“难为无米之炊”的现实考虑。
近年来,影视、综艺、网络视听节目里的喜剧、闹剧作品不断涌现,与之相反,剧场里、舞台上的喜剧逐渐成为被冷落的对象。以开心麻花为代表的民营文艺机构成为当下喜剧创作的主力。其中不乏优秀之作,如话剧《非常悬疑》《二马》,但总体而言,好作品仍是稀缺的。
值得注意的是,国有文艺院团在喜剧领域的缺位。这其中不乏客观原因,喜剧难创作,行业门槛高,这是业界的普遍共识。可喜的是,我们的创作者仍然有所突破——
今年出现了两部主旋律题材喜剧作品,一部是常州滑稽剧团的《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另一部是国家话剧院的《人间烟火》,它们各自进行了非常有价值的探索。前者将农民、土地、粮食的沉重话题以滑稽戏的形式呈现出来,悲喜交融;后者的剧本完全是正剧,但导演在二度创作中充分发挥创意,把它改造成了轻喜剧风格。当然,还有本届北京喜剧周的开幕大戏《那拉提恋歌》,也可以说是国家院团创排主旋律喜剧的典范。这几个案例的启示,值得深思。
出路在何方
回溯传统,重排经典,以好作品滋养好演员
喜剧的繁荣,可以从源头活水中找寻滋养。中国喜剧的传统,有两个源头:一个是中国古典戏曲;另一个则是在西方戏剧影响下孕育出的中国现代喜剧。
中国喜剧的雏形可追溯到秦汉。唐宋流行的参军戏,主要由参军、苍鹘两个角色表演,通过滑稽的对话和动作引人发笑。宋代以后,这些表演形式有了完整的情节内容,才产生出戏剧意义上的喜剧。古代戏曲中有着丰富的喜剧遗产,如《救风尘》《玉簪记》等,都是优秀的喜剧作品,是值得研究与继承的。
除了本届北京喜剧周,2018年的上海国际喜剧节也选过京剧、越剧和滑稽戏等戏曲剧目。由此看来,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喜剧艺术走向未来的动力,正在成为中国喜剧界的共识。
中国现代喜剧也留下了大量经典,如丁西林喜剧三则、杨绛的《弄假成真》《称心如意》、李健吾的《以身作则》以及欧阳予倩、老舍、陈白尘等名家的一些作品,到现在依然独具魅力。在当前原创喜剧优秀作品偏少的情况下,各院团可以有计划地多排演中外喜剧经典,以好作品滋养好演员,在对比、学习、借鉴中提升创作力。
当然,在回溯传统、重排经典的过程中,不能照搬剧本,从内容到形式都要有所创新,以适应当代审美趋势。比如《杨三姐告状》中,以跛足来增强高贵合这个角色的喜剧性,恐怕就不太符合当代价值观,应大胆舍弃;又如《狮吼记》结尾处加入了很多当代词汇,表演上却遵循最传统的昆曲样式,两者之间产生了断裂,需要通过创新性表达使内容与形式更加和谐一致。
在这一点上,去年亮相北京喜剧周的《二马》值得点赞。新颖的戏剧手段,大量流行语的妙用,迅速拉近了观众与这个发生在近百年前的故事的距离。用主创者方旭的话来说,这是一种“转译”,用观众能听懂的语言重新演绎经典。方旭改编了不少老舍作品,如《我这一辈子》《老舍赶集》等,都遵循这一原则,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娱乐是喜剧创作和接受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要素,但认为喜剧就是娱乐,甚至回避它,何尝不是对喜剧本身的一种偏见?喜剧需要娱乐精神,更需要文化和思想的注入,有鲜明的价值立场和叙事智慧。面对当下的现实语境,喜剧创作不仅要回溯传统,知道我们从哪里来;还要照进现实,知道我们向何处去。
希望更多精品喜剧绽放于舞台。
《 人民日报 》( 2019年08月22日 20 版)
(责编:牛镛、岳弘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