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方网讯:要到乡村去接地气,这是久居城里的人的口头禅。母亲住在乡下,一个紧邻潮白新河的小村落。村里有十几条街道,无论从哪里进入,都可以沿着平整干净的柏油街道走出来。十几年前,为了让村庄美起来、靓起来,村委会统一在街道两旁、村民家门口两侧栽上了一人高既好看又好管理的柿子树。几年后,柿子树上挂了果实。一个个翠绿绿圆溜溜的青柿子掩映在半个手掌大的绿叶子下,穿越春的梦幻、夏的浪漫,踏响秋天的舞曲。转眼,青柿子变成了红柿子,红灯笼一样密密麻麻擎在树枝上,映红了家家户户甜美幸福的日子。
村子北边500米有个经济开发区,村里很多人在开发区内的企业里上班,每天忙忙活活,早出晚归。据说,他们的工资可都不低。因此,没有重要的事,他们谁也不愿意请假歇班。可是家门口的红柿子看着又着实诱人,即使自己不喜欢吃,也要够下来送人。于是,趁着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空隙,男人、女人找来长长的、顶上系着网兜子的竹竿,仰头在柿子树下,欢快地够着红柿子 。柿子够下来,放在脚边的纸箱里。
我喜欢够柿子,更喜欢吃自己亲手够下来的红柿子。可当年母亲家和左右邻居的门口两侧的柿子树都没有成活,老爸便在门口栽了几颗小槐树。如今的小槐树早已粗如檩椭、大如伞盖,与对门家及街上其他人家旺盛的柿子树遥相辉映。
我常常在秋天数次往返娘家,站在娘家门口的槐树下,望着街上的柿子树,心情犹如枝头的柿子,丰盈饱满。早有男人女人把够下来的柿子搬进母亲的屋子,说送给我。但我不满足于吃送到嘴边的柿子,我想吃自己够下来的柿子。于是,我走近够柿子的男人、女人,接过他们手里的竹竿,学着他们够柿子的样子,把一个两个红柿子吃力地捕捉到网兜里,再费劲儿地一拧,咔吧,连接柿子的小枝子折断了,手里的长竹竿一沉,网住柿子的兜兜一歪到地,欢喜地取出兜里的柿子,小心地放到箱子里。
常常有几个瞬间,恍惚自己置身于大山中,因为传说蓟州大山里的柿子最甜。站在小村的大街上,望着蓝天白云下的柿子树,瞄着红红的大柿子,总感觉自己走进了山坡坡,欣赏着山中的美景。
“快来帮我抬抬。”50多岁的二妗子最能干,不到一刻钟,她就够了一大框,足足有20多斤。她也是嗓门最大、最能咋呼的人,总是一嗓子惊扰了我的思绪 ,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她又是最热心、最大手大脚的人,谁家有了难事,她第一个去、第一个帮。她还是最喜欢与大家同乐的人。比如晒柿子就是几年前她第一个尝试成功后告诉大家的。
吃不完的柿子不好保存,二妗子有办法,她用削皮器削去柿子的硬皮,切成方块或切成扁片儿,放在凉席上罩上蚊帐晾晒,几天就晒成了柿饼子,再用细线穿成串串,挂在通风之处,柿饼子可以吃到来年柿子再红的时候。她挨家帮着削柿子皮、切块晾晒,街上敞开的院落里总有甜香萦绕。我和母亲都喜欢闻着甜香吃二妗子晾晒的柿饼子。
十几年来,一树树的红柿子点亮了农人平淡的日子。92岁的大姥姥每天中午准时坐在树下。她说她喜欢看街上的天空、街上的人,喜欢闻街上的味道,混着果香,混着太阳,混着柿饼子的味道。以至于她城里的女儿外甥们说破嘴皮,想接她到城里享福,她都不去。她说哪里也没有家里好,没有乡下好。我的母亲也这样说,乡下养人,你看你大姥姥,92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走路不紧不慢、四平八稳,一辈子没吃过一片药、没感过一次冒。从旧社会跨越到新社会、新时代,大姥姥越活越精神,身体越来越硬朗。
咋会不养人呢?乡下的条件哪样差呢?家家户户有污水管道,家家户户是水冲坐便,先进的太阳能热水器,现代化的厨房设备。夏有空调、冬有24小时恒温的暖气。家家户户院里栽花种菜,吃得新鲜、活得舒畅。大姥姥不但自己哪也不去,还把女儿往村里拉。她让70多岁的女儿在村里多住几天,多晒晒村里的太阳,多闻闻村里的味道,冬天就不爱感冒发烧了。
我是在那个小村出生长大成人的,对那个小村的情结就像女儿深爱着母亲。多年来,我不动声色,却一直注视着小村的变化。但我没有资格说看着她一点点褪去了贫瘠,一点点红润美丽起来,看着她从一名掉土渣的村姑蜕变成知性时尚的丽女。92岁的大姥姥有资格这样说,她是街上最老的人,经历岁月最长,她是一点点亲历过的。
我娘家的小村早已不是黄土漫卷的小村,她的贫穷与落后早被遗忘在记忆里。她已经出落成新时代亭亭玉立的“姑娘”,美丽芳香,端庄怡人。
几束阳光穿过枝头零落的几个红柿子,暖暖地投射到大姥姥脸上,她幸福地笑着,仿佛脸上的褶皱被催开了。二妗子笑吟吟地在门口露个头又马上转了身,她的嫁到另外两个村的两个女儿各自开着车回来了。我知道出门有车、回屋购物的生活并不专属于我娘家村,眼下的乡村村村如此。因此,左近的城里人才一波波涌进现代旅游村,来接地气、领略新农村的美。我喜欢往娘家跑,喜欢到娘家的小村接地气,喜欢融入村里热腾腾的生活,喜欢感受村人们在红红的日子中红红地过,安然而美好,幸福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