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好祖国每一寸土地”(人民眼·家国情怀)

时间:2019-07-06 05:24      

  阿迪亚和儿子在升国旗。
  本报记者 吴 勇摄

  毕世华在界碑处巡查。
  资料图片

  麦麦提努尔在边境?望。

  麦麦提努尔和护边小组成员在边境巡逻。
  本报记者 阿尔达克摄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绵延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爱国主义始终是激昂的主旋律,始终是激励我国各族人民自强不息的强大力量。

  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本报三路记者走近祖国边境线,探访几个用坚守和付出为边疆安宁作出贡献的普通家庭。对他们来说,“一山一水,都是家园;一草一木,皆为中国”。

      

  新疆帕米尔高原一家四代接力守边

  “守好国界线,不让界碑移动1毫米”

  本报记者 阿尔达克

  在帕米尔高原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灰黄色的山脉连绵起伏,厚厚的积雪点缀其间。

  新疆阿克陶县布伦口乡苏巴什村木孜库仑牧业点,就位于这荒凉的山间。虽然空气稀薄、自然环境恶劣,这里却是通往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交通要道,也是柯尔克孜族牧民麦麦提努尔·吾布力艾山一家四代接力守护的地方。

  22年骑坏6辆摩托车

  一大早,出了家门,麦麦提努尔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了。

  “这里够冷吧?”麦麦提努尔告诉记者,在柯尔克孜语里,“木孜库仑”就是“冰窝棚”的意思。这里年平均气温只有0.7摄氏度,牧民一年四季都要烧炉子取暖。

  正说着话,妻子布加乃提·卡玛力追了出来,往丈夫包里塞了两个馕和一瓶酥油,“忘带干粮,看你这一天怎么办?”

  作为木孜库仑牧业点护边组组长,麦麦提努尔一天的工作任务很重。他要巡查的区域长21公里、宽3公里,走一趟下来就得俩小时。除了日常巡查,麦麦提努尔每天还得去一次边境,来回36公里,路况太差,骑摩托车也得花上仨小时。

  累了,麦麦提努尔和同伴把路边的石头一堆,在上面盖个袋子,就当作临时的休憩点。饿了,拿馕蘸点酥油吃。闷了,就哼两首歌,“也不敢大声哼,缺氧。”

  “以前山里没信号,一旦进山,就意味着失联。”以往碰见紧急情况,麦麦提努尔和同伴只能自行解决。2005年冬天,他和同伴去巡查,却遭遇了暴风雪。摸索前进中,麦麦提努尔不慎跌倒摔伤了腿。同伴们轮流背着他,花了4个小时才回到家。

  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每一个麦麦提努尔迟归的夜晚,妻子都辗转难眠,祈祷着丈夫平安归来。

  “巡边的工具,除了腿,就是它了。”麦麦提努尔指了指旁边的摩托车。1997年,刚当上护边员的麦麦提努尔攒钱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此后22年间,麦麦提努尔骑坏了6辆摩托车。

  现在的坐骑是县里新配置的。“拿到摩托车有半年时间了,你看我连保护膜都没舍得撕下来。”麦麦提努尔说,牧业点离乡里的加油站远,加油也不容易。通常是先运过来几桶油,大家平均分配,谁的车没油了,就从别人那里匀一点过来。

  “只有到3公里以外路途艰难的地方,我们才会骑着摩托车过去。”说完,麦麦提努尔骑上车出发,前往海拔5000多米的边境点。越往前,山路越颠簸,空气也越稀薄……

  这样的巡边路,麦麦提努尔一走就是22年。

  说起为何能坚守这么多年,麦麦提努尔语气坚定:“守住这里,就是守住了国,守住了家。”

  70年践行一个承诺

  麦麦提努尔是家族里的第三代护边员,“我从父辈手中接过了护边的接力棒。”

  麦麦提努尔的祖父珀默勒·多来提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护边员。当时,木孜库仑只有三四户柯尔克孜族人家。看到解放军的巡逻任务很重,牧民们自愿加入护边队伍,还腾出毡房供解放军休整。

  珀默勒告诉子孙,自己曾向解放军承诺:“守好国界线,不让界碑移动1毫米!”他要子孙后代谨记这份承诺。

  1952年,麦麦提努尔的父亲吾布力·艾山也成了一名护边员。“一身打了补丁的军大衣,一双开了缝的绿军鞋,每晚睡前才能见一面。”在麦麦提努尔印象里,父亲总是不在家,里里外外都是母亲塔西布·斯拉木一个人在打理。

  除了要照顾孩子们,塔西布还是吾布力的工作搭档。“有时候碰上天气不好,我很担心,索性就陪着一起巡查。”为了防止孩子跑丢,夫妻俩就把孩子锁在家里。

  在一次巡查中,两人发现了特殊情况。“我留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向解放军报告。”听了丈夫的话,塔西布便马不停蹄往回赶,一心想着抄近路,右脚被擦伤也顾不得。那段路只有3公里,却在那天显得无比漫长……

  这工作,吾布力和塔西布一干就是28年。

  由于长期在高原工作,吾布力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反应。“那个时候生病了,他也不去看,就守在那里,直到无法坚持了才下山。后来身体一直不好,都是当年落下的病根。”说到这里,塔西布擦了擦眼泪,“他去世快一周年了。”

  1980年,麦麦提努尔的大哥塔吉丁·吾普尔接了父亲的班。

  当时的护边员不仅要完成日常巡查工作,还要负责看护边境线上的一个物资库。边境线上条件艰苦,几个护边员只能挤在地窝子里,每隔一月才能回次家。

  有一次,塔吉丁实在忍受不住寒冷和孤寂,偷偷跑回了家。

  “我当时在门口看到他,特别心疼。”眼前的儿子胡子拉碴,嘴唇也被冻得干裂,塔西布赶紧进屋,想着给煮一壶热茶。

  “谁让你回来的?工作就丢下不管了?胡闹!”屋外传来丈夫的声音。塔西布再跑出去时,儿子已经被赶走了……

  “连口热水都没喝呢。”说起这段往事,母亲摇摇头,“但没办法,孩子他爸说了,这是祖训,更是原则。”

  1997年,麦麦提努尔接替大哥,正式加入护边员的队伍。“父亲生前交代,国家把边境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守好它,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使命。”

  一家出了16名护边员

  高原上自然条件恶劣,很多护边员都患有偏头疼、心脏病、关节炎等疾病。今年才44岁的麦麦提努尔患有严重的关节炎,这让他开始担心起护边工作。

  2008年,19岁的侄子阿不都克里木得知护边工作急需人手,便从乡里回到山上,成了这个家族的第四代护边员。

  “刚开始,我也犹豫过。”在头痛难眠的日子里,在寸步难行的山路上,阿不都克里木想过放弃。“我生长在这里,熟悉这里一草一木。如果连我都不愿意来,谁还愿意干呢?”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行走在边境线上,觉得这份工作很神圣。”

  “我们这一代护边员赶上了好时候。”阿不都克里木说,2016年,政府在护边员值班的卡点修建了宿舍,有电有热水,还能做饭,补贴也从每月100元增加到了每月2600元,“我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很多。”

  正说着话,麦麦提努尔的大女儿古丽加玛力·麦麦提努尔走进来,“我刚在值班室整理护边日志,来晚了。”

  2017年9月,高中毕业的古丽加玛力也加入到了护边队伍中。参加工作第一天,古丽加玛力跟着父亲一走就是十几公里,又冷又饿又累。回来后,她将一路的经历写进日记,“从这一天开始,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的工作。”

  “我女儿是新护边员。”说起女儿,麦麦提努尔很骄傲。这两年,护边小组定期组织国家通用语言培训,大家水平参差不齐,古丽加玛力就利用休息时间帮大家补习。“新护边员,新在有知识、有文化。”

  70年来,一家四代人一共出了16名护边员。麦麦提努尔说:“不管怎样,我的孩子们都会传承守边传统,守护好祖国每一寸土地。”

  这个家族的故事带动了一大批柯尔克孜族牧民自觉投身守边护边队伍。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座毡房就是一个哨所,一个牧民就是一个哨兵。”

         

  毕世华9年守护中缅边界

  “守好了边界,就守好了家”

  本报记者 杨文明

  正值夏日,中缅边境的云南省镇康县南伞镇红岩村酷暑难耐。

  中缅边境地形复杂,犬牙交错。有的边界是山,有的边界是河,有的边界则是虚拟的连接线。地处国门一线的红岩村,5个小组与缅甸山水相依、耕地相连。

  1997年,担任村委会副主任的毕世华开始参与处理两国边民事务、调解矛盾纠纷,当地人戏称他是“村级外交官”。2007年,村界务员年纪大了无法再上山巡界,毕世华正式成为一名界务员,负责中缅边界镇康段117号至121号界桩之间的涉外事务。

  这6.7公里边境线,是毕世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段路。在接下来的9年时间里,这位边民眼中的“活界桩”“泥腿子外交官”,穿烂了40多双胶鞋,写下了30多万字的巡界日志。

  对绝大多数国人来说,国界也许只是地图上的线段,可对毕世华来说却是生活的日常。

  地图上固定不变的边界,现实中要维护好,也颇费一番功夫:下雨滑坡,山脊中心线可能变化;洪水冲毁河道边坡,国界线基准也会随之变动。毕世华协助组织农户投工投劳治理117号至118号界桩地段的小鹿场河,沿界河修筑护堤90多米,不让一寸国土流失。

  如何把地图上的国界标注到现实中?为了建一条让双方老百姓都看得到的国界线,毕世华想了很多办法。中国政府提供苗木,双方民众现场见证,分别沿国界线各退一定距离种植核桃,在红岩村看到了核桃树,就意味着快到边界了。自从种上了核桃树,红岩村的边境线再也没有出现过境耕种纠纷。

  界务员的大多数工作地点人迹罕至,巡界很多时候全凭自觉。但界桩有没有受损等情况,不到现场无法知悉。“你不上界,别人也不知道,但是你要守好界,就必须常去边界走一走。”毕世华说,自己从没想过要偷懒,因为界务员“代表国,保护家”。

  “村民生活稳定、过得好,边疆才会真正稳定。”毕世华担任村干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全村群众发展种植、养殖产业。坝区发展甘蔗,山区发展核桃,城郊培育三产,如今红岩村产业渐成规模,农民年人均纯收入超过8000元。

  2015年,毕世华在巡边时因触雷失去左腿,同村的李俊学接过了巡界的接力棒。因为舍不得放弃界务工作,毕世华被调入镇康县外事办公室,换了一种方式守护国界。

  工作之余,毕世华喜欢让家人开上车,带他到界桩附近转转,“守好了边界,就守好了家”。

         

  三十五载守北疆 两代人铸家国情

  “我家就是哨所,放牧就是巡逻”

  本报记者 吴 勇

  从内蒙古包头市达茂旗出发径直向北,穿过140公里满是碎石的土路,一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映入眼帘。

  旗杆下就是牧民阿迪亚的家,与中蒙国境线直线距离不到5公里。

  1984年,22岁的阿迪亚退伍回乡,成为满都拉镇巴音哈拉嘎查的一名牧民,义务担负起守边护边任务。那时,他和妻子娜仁其其格都没想到,这一守就是35年,行程累计约10万公里,至今依然风雨无阻。

  如今,阿迪亚的两个儿子从城市返回牧区,接力协助父母放牧守边。

  “我生长在这片草原,守边卫家是我的责任。有一天我不在了,儿子也会守护好祖国边疆。”阿迪亚说。

  坚守无声

  背起望远镜,跨上摩托车,阿迪亚出门了。

  这次,他和嘎查另外两位牧民护边员要会同满都拉边境派出所民警开展联合巡逻,这要比日常独自巡边的距离远很多。

  大多数时间里,达茂旗边境线空旷寂寞。无声的坚守中,阿迪亚经历多次惊险的时刻。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边境线上还是用简易低矮围栏做隔离,破坏围栏偷盗牲畜的事情时有发生。阿迪亚在放牧时发现可疑马蹄印,往往会一边冒险跟踪追寻,一边联系派出所,为牧民挽回了不少损失。

  2002年,边境线上修建了高架网围栏,偷盗牲畜的事件基本绝迹,但跨境偷渡和偷挖药材、野菜的事情又多了起来。一次,阿迪亚夫妇在放牧时发现,3个外地人在边境线四处寻觅。根据经验判断,这些人很可能是来偷挖野菜的。他让妻子向边境派出所报告,自己赶着牲畜尾随其后。当发现3人偷挖野菜时,阿迪亚上前劝说制止,却遭到威胁,幸好民警及时赶到才免遭伤害。

  35年来,阿迪亚始终恪尽职守,累计上报各种信息300多条,参加军警民联合巡防100多次,协助边防派出所破获涉边案件数十起。

  “边境派出所警力有限,很难触及边境线上的每一个角落。而像阿迪亚这样居住在边境线上的牧民护边员,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利用放牧时间开展日常巡护,填补了边警的管理空缺。”满都拉边境派出所所长那木斯来说。

  父子接力

  达茂旗地处祖国北疆,是内蒙古19个边境旗县之一。

  阿迪亚家所在的嘎查常年饮水难、吃菜难、看病难,照明依靠风力发电。由于附近井水又苦又咸,夫妇俩每周都要开车到几公里外拉水吃。

  今年56岁的阿迪亚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55岁的娜仁其其格也由于风湿病拄上了拐杖。但阿迪亚仍然坚守在这里,从未想过离开,“边境线在我家草场边上,我家就是哨所,放牧就是巡逻,只要身体还行,我就会一直守下去。”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2012年,阿迪亚多次打电话,硬是把大儿子宾巴叫回了牧区。那时,宾巴已在国外完成学业并生活了两年。

  “儿子从小学习成绩好,当初从牧区到国外念书,我们夫妻俩尽力供他上学。儿子在国外稳定了,又是我们硬要他回来。虽然宾巴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过,但越是这样我越难受。”说起儿子,娜仁其其格一脸歉疚。

  2014年,大学毕业后本已留在上海工作的小儿子阿迪利也回了家,和哥哥一起接力协助父母放牧守边。兄弟俩都说:“父母大半辈子都在为国家守边,如今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今后我们要扛起这份责任。”

  赤子情怀

  为保障边境地区安宁稳定,近年来,包头市边境管理支队会同达茂旗整合了司法、民政等16个部门的边境管理资源,设立了北疆警地联动综治服务中心,通过“网格化”模式,强化边境地区社会治安防控体系建设。

  阿迪亚家的草场被划定为其中的一个网格,阿迪亚一家成了精准化管理后的“网格巡护员”。除了巡边护边,阿迪亚还当起了综治服务中心的义务调解员。

  因为草场边界模糊,牧民根登苏仁和付茂生曾多次产生纠纷,阿迪亚请来有威望的老牧民和草原工作站人员,把草场权属划分清楚。最终两人把酒言欢。

  一些新来的民警不了解边境状况,阿迪亚又被包头市边境管理支队聘为“编外教导员”,每年为年轻民警讲课,说一说边境线上警民共同维护安定团结的故事。

  这两年,阿迪亚还参加了党的十九大和全国两会精神宣传小分队,巡护之余给牧民们宣传惠民惠牧政策。在阿迪亚的带动下,嘎查里自愿担任义务护边员的牧民越来越多。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这是阿迪亚最喜爱的一首歌曲。他在房子不远的山坡上,用红砖拼成了“中国”两个大字。

  告别阿迪亚,车开出很远,回头望去,“中国”二字依旧红艳醒目,和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交相辉映……

  版式设计:郭 祥


  《 人民日报 》( 2019年07月05日 13 版)

(责编:马昌、袁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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